楚扬如果知道，因为他当年多看了一眼叶念，就如此陷进去五年。
那他一定夸一夸当年的自己，然后再多看几眼。
1
楚扬第一次注意到叶念是在高一班主任的办公室里，全学校整改学生形象，楚扬是杀马特纹理红头发，叶念则是一头小黄毛。
那时候楚扬是典型的不良少年，吸烟喝酒打架，没有一个不是他不染指的。他穿着牛仔裤，校服外套被松松垮垮地套在外边，不屑地撇着嘴。
叶念则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，等到老师进来之后才唯唯诺诺地开口：“老师，我的发色是天生的，真的不是染的。”
班主任姓刘，教学这么多年，偶尔遇到几个这样的学生也正常。染了就染了，撒谎可就不好了。
刘班沉思地看着眼前的女生，学习成绩中游，就是性格太过内向，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刺痛这个孩子的神经一样。
班主任沉吟一会儿，开口道：“染了没关系，可以染回来，不用不承认。”
叶念本来就唯唯诺诺，听到班主任的话，再开口都带着哭腔了。可是无论她怎么说，班主任就是不信。
楚扬当时一热血青年，一看到这情况就怒了。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女生算什么事？他看不过眼去。
所以，打抱不平的热血青年楚扬，当时就跟刘班杠了起来。叶念吓坏了，跟着办公室的许多老师一起劝架，最后叶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托楚扬的福，跟他一起被叫了家长。
叶念的妈妈证明叶念的发色确实是天生的，但是因为怕刘班脸上挂不住，还是先带叶念回了家。
楚扬光荣地在高一开学不久被授予警告处分，也被家长带回家反省一星期。但是楚扬开心，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为了同学两肋插刀。
他很酷。
2
楚扬再见叶念的时候，就是反省的一周后了。
叶念虽然别的成绩不好，但是数学却出人预料地好。数学老师让她担任数学课代表，也是对中游学生的一种鼓励。楚扬看了她一眼，差点没认出来。
“我去！”楚扬的头发还是红色的，只是烫的卷剪去了不少。他夸张地抓着叶念被染黑的头发，声音提高了八个度。
叶念的耳膜都被震到了。
“不是吧你？”楚扬有些生气，不顾周围惊讶的眼神看着叶念。楚扬有一米八，叶念一米六五的身材，足足矮了他一个头。
叶念的头发剪短了，到肩膀，天生的黄头发硬是被染成了黑色。楚扬不明白，为什么？就为了学校的那些烂规定，天生的黄头发都得强行给它改变基因？
叶念很尴尬，挣脱开楚扬拽着她头发的手，就继续去收作业了。
楚扬冷静了一下，自觉无趣，便坐到了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。
跟楚扬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听说了他和叶念的事之后，都打趣叶念是扬嫂。有时候叶念出门上个厕所都要被问候“扬嫂好”，久而久之，叶念都不敢去厕所了。
她本来就是内向的人，做事唯唯诺诺，唯一的好朋友就是她的同桌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而楚扬，本来就随性大大咧咧，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也不会反驳，只是笑笑。
毕竟，他觉得叶念很漂亮，很给他长脸。
的确，叶念除了很内向以外，五官都是漂亮的，潋滟的桃花眼，好像会说话一样。
从那以后，楚扬的目光好像就开始不自觉地追逐叶念了。
3
楚扬毛遂自荐当体育委员，在发现叶念喜欢打羽毛球以后，就跟体育老师毛遂自荐，说打羽毛球正好两人一组都可以参与，还能加深同学之间的友情。
然后，他就不要脸地跟叶念一组，叶念拗不过他，脸急得通红。
楚扬看叶念每天都在认真地收数学作业，就努力地学数学，后排一群不爱写作业的人，都在楚扬的淫威之下开始写数学作业了。每次等他们写完，楚扬就会主动地凑到叶念身边，主动地交上作业。
楚扬喜欢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，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，叶念一出来，楚扬就笑嘻嘻地主动去跟她打招呼。
自习的时候，叶念总能收到楚扬从后边传来的纸条，每张都是正经无比的数学题，偏偏让她不能拒绝。
叶念感觉，自己的生活全都被楚扬占满了。
这样的平静，在运动会的时候被打破了。
叶念报了体育项目，没有取得名次还不小心擦伤了，然后霸道总裁楚扬当着全校师生的面，控制不住自己地抱住了叶念。
楚扬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，只觉得头脑一热。而叶念吓坏了，当时就挣脱开楚扬，跑出了操场。
楚扬反应过来，匆匆追出去，却被叶念打了一巴掌。
这是叶念第一次爆发，这是楚扬看着平时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叶念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。
“你以为你自己很酷吗？”叶念生气，大声地质问楚扬。
“这是学校！这不是在演偶像剧！我不用你安慰我，也不用你替我在老师面前出头！第一次染头发也是，这次也是，你知不知道，你每次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！”
楚扬懵了，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女孩。
叶念骂完，仿佛有些冷静下来，她看着眼前的楚扬，狠狠地扔下一句话：“你以为你的特立独行是帅，是厉害，其实你真幼稚！”
4
出乎叶念的预料，班主任竟然没有找她，只是找了楚扬。然后叶念发现，楚扬的位置又空了，听说是又回家反省了。
本来想跟楚扬道歉的叶念不知所措，她当时慌乱不已，还是在气头上，说的话太重了。但是她没有楚扬的联系方式，更不好意思去找别人要楚扬的联系方式。
一时之间，她不知道怎么办了，愧疚，难过，各种复杂的情绪把她淹没了，淹没了整整三天。
第三天的晚上，当她下了晚自习要骑电动车回家的时候，在校门口遇到了楚扬。
楚扬没有穿校服，穿着黑色的夹克牛仔裤和低帮的vans板鞋，露出脚腕，好像跟平时穿校服的时候很不一样。可是更不一样的是，他的头发变黑了，还变成了板寸。
“扑哧”，叶念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楚扬本来忐忑地过来道歉，看到叶念这个反应，放下心来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
这天晚上，楚扬骑着叶念的电动车，驮着叶念回到家。她在距离小区门口很远就下了车，怕被父母撞见。
楚扬跟她道了歉，她很愉快地接受了。这些天一直以来复杂的情绪，仿佛通通都没有存在过。
第二天，楚扬来上课了。晚自习的时候，叶念又收到了来自身后的纸条。
这次不是数学题，而是：“晚上送你回家吧，顺路。”
叶念突然感觉心跳得很快，大脑来不及反应，手却已经在纸上写了一个字——“好。”
5
高一很快就结束，暑假也匆匆而过，叶念偶尔会跟楚扬出门散散步，也偶尔会跟他一起去书店。
楚扬也好像从良了一样，一直保持着黑色的板寸发型。一米八的个子，帅气的长相完全可以驾驭。
他没再经常出去混日子，也没再经常抽烟喝酒，他就像千千万万中学生一样。
可是快开学的时候，叶念却开心不起来了。到了高二是会分班的，她会不会不能跟楚扬一个班了？
她辗转反侧，开学前一晚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但是第二天，在她看到分班榜上的名字，看到楚扬熟悉的笑脸，突然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。
“又在一个班，那我以后一定要保护你了。用成熟的方式。”
叶念脸上一红，心跳得快到不正常。
在跟他相处的日子里，她好像再也不是以前话都不敢说的叶念。她变得开朗健谈，除了楚扬，也交了不少朋友。
叶念觉得，她一定是喜欢上楚扬了。
楚扬成绩突飞猛进，她的成绩也有了不少的提高，每天跟楚扬相处最多的时候，就是晚上他送她回家的时候。
高二快结束，楚扬在送她回家的晚上，吻了她的额头。
叶念又是一阵心跳加速，他们身边有很多对在一起的情侣，可楚扬却从来没有跟叶念提过在一起。
叶念想不通为什么，可是楚扬如果提出来，自己会答应吗？
答案……好像是肯定的。
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，叶念跟楚扬，被叶念的父母撞见了。
隔了几天，紧接着的是叶念感觉楚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——他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。
叶念的父母对叶念大发雷霆，一改之前的热情，开始对她监管甚严。
这样的反应，也在叶念预料之中。但是楚扬的态度，确实让叶念慌了神。
她放学跟着楚扬，看着楚扬又混进了那群人，她跑过去拽他，从他身上闻到了一阵浓烈的烟味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叶念好像又变回了当初的样子，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以后别来找我了。”楚扬说。
叶念是哭着回家的。远远看着等在小区门口的叶妈妈，叶念沉默地与她擦肩而过，没有说话。
叶妈妈脸色晦暗，叹了口气，终究是没有开口。
6
高二的暑假，是叶念最难熬的暑假。
疯狂的补课，燥热的天气，心里闷得难受的感觉……最后，她又想起了楚扬。
去年的现在，她还跟楚扬到处跑，如今，她却已经几个月都没有跟他说话了，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他。
身边的人都传他们分手了，可是她也没有再去管。说的有什么不对呢？这种感觉跟分手又有什么区别呢？
高三的分班结果出来了，看着没有熟悉名字的叶念，突然松了口气，好像老天都不想把他们凑到一起了。
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，她再也没有去找楚扬，去关注楚扬。高三快节奏的生活，很好地麻痹了她。
她仿佛听到身边有人说楚扬家里出了什么事，可后来，她还是没有去开口问。高考逼近，是数学题不好做还是英语单词不好背，她何苦去找虐呢？
高考结束，出成绩，生活的一切节奏好像都变快了。
叶念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一本院校，离开了这个熟悉的城市。
临走之前，她抱了抱自己的父母。她又变成了以前的叶念，不爱说话，喜欢低着头，不同的是，她再也不唯唯诺诺了。
她不再胆怯，唯一的变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。
她的头发又变成了自然的黄色，剪了空气刘海，烫了内扣，温顺地伏在肩膀上。
她念了师范的数学专业，她喜欢数学，也喜欢自己曾经是数学课代表的时候。
7
叶念在大一的时候交了男朋友。
她跟男朋友平时一起去图书馆，他帮她打水打饭，一起回宿舍。
节日就送礼物发红包，跟很多人一样，波澜不惊。
可是还没到大二，他们之间的恋情就匆匆结束了。叶念苦笑一声，这是初恋，还是第二次恋爱？
结束的原因是男生觉得叶念不爱他，她从来不秀恩爱，从来不主动拥抱他，亲吻他，甚至对他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。
男生提出分手，叶念爽快地接受。这爽快的态度，无疑像是一个巴掌扇在了男生的脸上。
叶念失恋那天，去酒店开了个房间，买了一堆啤酒。那不是她第一次喝酒，却是她第一次喝醉。
猝不及防，她想到了那个男生，想到了楚扬。
她突然很想知道，他现在过得怎么样。
她突然很想念从身后传过来的纸条，很想念他送她回家的时候，那满天的星光。
甚至她很想念他亲吻她额头的样子，额头上被他碰触过的温度，仿佛到现在还是灼热的。
她突然意识到，在这个上过都能轻易分手的浮躁年代里，她却记了他这么多年。
8
大二那年的寒假，叶念决定去健身。她办了健身卡，每天都去运动。
她喜欢这种流汗的感觉，能让她忘记一切的不快跟烦恼。
她现在不爱低着头了，也不会唯唯诺诺，只是不太喜欢说话。她喜欢平视前方，眼神自信，五官精致又漂亮。
她开始化妆，淡淡的裸妆在脸上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她突然感觉自己真的不同以前了。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，小胆内向的女生。
可是她依旧记得自己的第一次改变，是因为一个男生。
他五官帅气，红色的杀马特发型变成了黑色的小平头，喜欢穿vans和adidas的休闲板鞋，喜欢穿黑色的外套，还喜欢穿休闲的裤子。
叶念边走在健完身回去的路上，边想着。
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，她借着路灯突然看到前方站着的人，她眯起眼睛，越走越近，越走越慢。
她突然发现，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重合了。
楚扬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，休闲的裤子，黑色的马丁鞋，灰色的针织衫。头发是时下最流行的发型，深刻英俊的五官。
他走到眼前的女孩面前，深深地看着她。
叶念怔在原地，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，楚扬递过来一张纸条。
叶念下意识接过，纸条的折法，跟高中从身后传过来的纸条一模一样。
等她回神，已经只是男生的背影了……
她没有追上去，而是飞快地跑回家关上门，怯生生地打开纸条，纸条上面一行大字引人注目——“一封迟到五年的情书”。
还没看完，眼眶就湿了，原来是这样……
原来叶妈妈曾经找过楚扬，以给叶念转学威胁过他；原来楚扬高三的时候，楚妈妈得病了，高考结束后又治疗了好久才见好；原来他曾经想找过自己，只是自己那时候已经有了男朋友……
原来他这些年，好像也跟自己一样——从来没有忘记过。
最后一句话是：“我发现你最近在上健身课，下课我送你回家吧？”
眼前的字体，突然跟几年前的字体重合了。
“晚上送你回家吧？顺路。”
看到下边的电话号码，叶念急忙掏出手机发短信，说：“好。”
发完了，又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健身，接着又发去健身房的地址和健身课结束的时间。
这次楚扬回得很快，他说：“我知道。”
9
叶念在健身后，在更衣室冲了个凉，认认真真地化了个妆，还穿上了大衣和小裙子，不顾同学诧异的眼光，对着镜子折腾了很久，才深吸一口气下楼。
她刚到门口就远远地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，楚扬下车，冲她挥了挥手里的手机。叶念下意识地低头，看到了一条新的未读信息。接收时间就在前一分钟。
是楚扬发的，内容是：“又遇见了，那我以后肯定要保护你了，用成熟的方式。”
楚扬一笑，叶念抬头看向眼前的人，身影几乎跟高中时期的他重合。
她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了他，没有丝毫的犹豫。楚扬刚准备放开她，就被她呜咽着抱紧。似是感受到了什么，他拍了拍她的背，没有说话。
真好……
在这样的一个时代，你能喜欢我这么久，真好。
你没放弃我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掌心，真好。
我还爱你，你也还爱我，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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