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性杨花的女人

水性杨花的女人

  夏雪的青春性教育课,其实是由春杏儿启蒙的。
 
  那个年代村里的孩子,都叫春杏、桃芳、秀英之类。夏雪有个好听的名字,并不是她爹娘文化水平高,仅仅是因为她姓夏,出生的那天下了鹅毛大雪而已。
 
  夏雪家住在村子里最高的地方,上学要走很长一段山路。离她家最近的,就是春杏儿家。两个小丫头,从小就搭伴上下学。春杏儿比夏雪大两岁,发育得也早,处处照顾着夏雪,教夏雪很多她还不懂的道理。
 
  夏雪上初一那年,春杏儿15岁,辍学在家,帮父母喂猪放牛。
 
  离开了学校的桎梏,春杏儿撒开了疯长。她的身段出落得凹凸有致,胸像两个大馒头,活动起来颤巍巍的。屁股翘翘的,走起路来特别有韵律感。
 
  这些都不算什么,最吸引人的,要数她那两颗乌黑发亮的大眼睛。她瞅人跟一般女孩不同,没有娇羞、不懂得掩饰。
 
  她直直盯着男人的时候,男人都不得已移开眼睛,避开她的目光,心里想着:这女娃子,怎么恁大胆。
 
  眼睛虽然躲闪开去,可他们心里却乱了。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印在了他们脑海里,还有她咯咯的笑声。她笑得也清脆大胆,像是清泉撞在山崖上,溅出水花来。
 
  村里男人朴实,哪怕是20几岁的单身汉,也会在想念她时,唾骂自己:呸,想什么呢?她才15岁!还是个孩子!
 
  夏雪偶尔去找春杏儿玩,总感觉春杏儿跟自己不一样了。她觉得,春杏儿像一团火,看到中意的男人,就想把他们烧着。
 
  村里男人朴实,肥水就流了外人田。
 
  春杏儿17岁那年,外乡一个做棉花生意的人,借住在她家。他在春杏儿家堂屋支起了把式,请了弹棉花的,弹出棉絮,卖给附近七里八村的居民。春杏儿爹帮帮忙,也能拿到一份儿工钱,心里美滋滋的。
 
  春杏儿照样直愣愣地瞅人家,照样笑得咯咯响。17岁的她,越发水灵起来。她是那种健康的美,肌肉结实,腰部挺拔有力,就像一匹上好的种马。
 
  做棉花生意的小伙子叫赵二虎,家里穷得连房子都没有。这几年他到处跑,挣了点钱,打算盖个新房讨个老婆。
 
  赵二虎住到她家没几天,春杏儿就用眼神把他挖得心慌意乱。20几岁的小伙子,正是馋的年纪,他看春杏儿,就像猫儿见到了腥,忍不住就想扑上去,何况还是郎有情妾有义。
 
 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了稻草。纸包不住火,春杏儿爹隐约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猫腻,虽然不情愿把女儿嫁到外乡去,可也没有法子。
 
  春杏儿爹娘窝了一肚子火。夏雪娘呢,赶紧趁机对自己女儿进行教育:“你以后少跟春杏儿来往。你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不该跟春杏儿这样的人混在一起。”
 
  “她怎么了?”夏雪问娘。
 
  “跟那个贩棉花的外地人搞一块儿去了。听说被别人看见了,两个人搂在一处,四条腿绞缠在一起。她才多大一点啊,成什么样子!”夏雪娘愤愤地说。
 
  夏雪没说什么,她觉得跟娘讲这个话题,太臊了。她走得远远的,避开娘的眼睛。
 
  可是从此,夏雪总想起这个场景:春杏儿和一个年青男子,像两条蛇一样,缠绕,紧紧地缠绕。每次想到这里,她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热热的,心里也慌慌的。
 
  她开始有点抗拒和春杏儿说话了。她害怕自己也被邪意附身,那种明知道是罪恶,却又让人心痒痒的欲望,她也开始有了。
 
 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,女娃子没结婚就破处,在农村简直是奇耻大辱。春杏儿爹只好紧锣密鼓张罗女儿的婚事。春杏儿还不到登记年龄,他去大队开证明的时候,带了一份厚礼,请求把女儿的年龄填大两岁。
 
  于是,17岁的春杏儿嫁了。出嫁那天,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,好在没有人看出来。赵二虎的新房子,才盖了半截。不过春杏儿倒是不嫌弃,她看上的,是赵二虎这个人。
 
  结婚后的春杏儿,看人的眼光有所收敛。听说是赵二虎吃醋,明确要求春杏儿不准跟其他男人打情骂俏。春杏儿倒是对赵二虎一往情深,老老实实跟着他过日子。她养猪种庄稼,帮着赵二虎盖新房。
 
  夏雪再见到春杏儿时,春杏儿怀里搂着一个流鼻涕的婴儿回娘家。成了少妇的春杏儿,皮肤更光滑了,身段更妖娆了。就像春风吹过的桃树,施过肥的麦苗。
 
  春杏儿看着满脸青春痘的夏雪,意味深长地打趣她:“听说女孩子满脸青春痘,是因为内分泌不调和。再过几年,等你嫁了人,就不会长痘了。”
 
  夏雪满脸通红,作势要打她。
 
  “我才不要嫁人呢。”夏雪说。
 
  “男人是个好东西啊。每天再苦再累,可一想到天黑关灯以后,就好像有了盼头。完事睡得又香又沉,第二天心情别提多好了。”春杏儿没正经地对夏雪说。
 
  夏雪羞红着脸跑开了。她不想再跟春杏儿说话,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,都把自己给带歪了。村子里的妇女们说春杏儿水性杨花,看来确实是的。
 
  可夏雪忍不住总想起春杏儿的话。婶婶和娘她们,都说结婚没意思,要伺候公婆,生孩子疼得撕心裂肺,如同从鬼门关前过一趟。可是在春杏儿这里,她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。
 
  转眼夏雪也17岁了。她完全想不明白,春杏儿看男人时,为什么会两眼放光。她看着班里的男同学,只觉得他们幼稚,整天打打闹闹,嘴唇上一排细细的绒毛,要多丑有多丑。
 
  夏雪以为,自己是正派人。可以像柳下惠,坐怀不乱。
 
  可是,后来的一天,她明白了,自己不是。
 
  村口新盖起两间新棚屋,来了两个外省的铁匠。铁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,讲话特别有意思。夏雪放学回家,总是把自行车寄存在铁匠铺里,第二天早上再去取。
 
  虽是铁匠,这两个年轻人却并不粗俗。他们给夏雪讲自己的见闻,讲一些幽默笑话。夏雪并不敢耽搁太久,每天的三五分钟,就完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流。
 
  其中一个比较白净的小伙子,叫卫星,才21岁,夏雪稀罕看他打铁的样子。他抡起锤,钢劲有力,臂上的肌肉暴起。他一整套动作娴熟利落,夏雪觉得,这就是力度美。就像电视里的体操比赛,看起来一样过瘾。
 
  每到周末,夏雪会有两天看不到这个叫卫星的小铁匠,她就觉得有个东西惦惦的在心头。看到之后,她并不敢跟他们多聊,生怕被村子里的长舌妇们说自己“水性杨花”。
 
  一天,英语老师唤夏雪去黑板听写生词。夏雪的记忆力极好,听写次次都是100分。老师报:“卫星”,夏雪的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,她的意识乱了,完全写不出来这个单词。
 
  夏雪在心里叫苦:完了,自己对这个叫卫星的小铁匠动了心;才17岁呢,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心思?简直是伤风败俗。就算动心,也该对个知识分子动心啊,怎么可以是个铁匠?
 
  从此,她绕道回家,宁愿推自行车上个陡坡,放在驼背爷爷家,也再不寄存在铁匠铺了。
 
  某天迎面碰到卫星,他问她:“最近怎么没见你啊?
 
  夏雪赶紧回答:“我换了条道儿,回家省时间。”她生怕卫星会跟她表白,可卫星“哦”了一声,就走开了。
 
  其实,她在卫星眼里,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。
 
  她松了一口气,又失望了一阵子。
 
  夏雪的青春,从她大一那年开始彻底被唤醒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 
  大一那年,她跟已经大三的学生会主席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。后来她发现学生会主席家跟自己一样,在偏远的农村,就甩了学生会主席,跟学校的外教谈起了恋爱。
 
  大学毕业,外教回了国,夏雪很快就和新任公司经理同居。可不到一年,两个人因性格不合,又分道扬镳。
 
  到夏雪30岁那年,她爱过多少个男人,她已经不记得了。但在村里的大爷大妈看来,她一直是村子的骄傲。讲到这一茬孩子,大爷大妈总是这样的对话:
 
  “夏雪这孩子,读书用功,作风正派。不像那个春杏儿,水性杨花的。”“别说春杏儿了,她也真不容易。”
 
  也是在夏雪30岁这年,她又见到了春杏儿。
 
  夏雪听娘说,春杏儿好几年没回娘家了。他们家房子盖好第三年,赵二虎上屋顶晒枣儿,不小心从屋顶跌下来,摔成了瘸子。赵二虎再也干不了活儿,只能在家里挪挪步。里里外外,都靠春杏儿一个人。
 
  人若是自卑起来,脾气就越发大。赵二虎动不动劈头盖脸地骂春杏儿。过意不去的时候,他求春杏儿跟他离婚,说不能毁了她一辈子。
 
  可春杏儿说,有我一碗饭吃,就不会让你喝粥。她愣是一个人,伺候着一家老小,把孩子拉扯到十几岁。
 
  孩子要上高中了,交不起学费,春杏儿狠狠心,把赵二虎托付给年迈的公婆,去了深圳打工。
 
  春杏儿看到夏雪,眼里有羡慕,但转瞬即逝。
 
  她的脸,不知道是由于过分操劳,还是由于没有性事滋润,没了红润;身材也发福起来。只有那双眼睛,还没有变成死鱼眼,仍然顾盼生姿。
 
  “你犯不着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啊。”寒暄之后,夏雪轻声跟春杏儿说,“你该有属于你的生活,你还年轻。”
 
  现在轮到夏雪开导春杏儿了。
 
  春杏儿凄苦地笑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我也向往夫妻鱼水交融的生活,但我心里,装不下别人了。他虽然残废了,可他是我的老公。我跟他,有一个儿子。我怎么忍心扔下他撒手不管呢。”
 
  夏雪不再说什么。她在心里想,自己和春杏儿,谁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呢?春杏儿爱一个人,能爱这些年。而且,她爱的那个人,变成了瘸子,她仍然能守着她。
 
  她对春杏儿,又佩服又同情。那个给了她性教育启蒙的女人,大半辈子却要活在无性婚姻中,真的是悲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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