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惜一个真心爱你的人

珍惜一个真心爱你的人

  2016年4月,业内极富盛名的编剧陆景书受邀回母校分享,偌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,甚至过道前后的空地都被慕名而来的学生占满。
 
  讲台上的人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全场,停留在那个高高举起手的双马尾小姑娘身上。
 
  “请问陆前辈,您认为做编剧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?”
 
  灯光大亮下,身材修长挺拔的清俊男人认真听完了问题,在话筒前微微低下身子。
 
  “热爱。编剧是彻底的幕后工作者,当一部电影成功,最广为人知的将是演员和导演的名字。可能你要写出五部、十部出色的作品,才会有人渐渐记住你。踟蹰独行的征途,唯有对创作的热爱,能够抵挡千难万险。”
 
  叶歌的剧本《江河永夜》在蓝山影视城开机那天,她正在从长沙回北京的高铁上,挂掉前男友方航的第十一个电话。
 
  手机屏幕黑下去又亮起,是方航发来的新消息:“我错了,小歌,不拍就不拍,下一次你写了新剧本再找我……”
 
  叶歌心里一阵恶心,索性直接拉黑了他。
 
  方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,演技堪忧却一心做着大红大紫的梦。叶歌小说改编的剧本卖出去之后,他软硬兼施,希望她跟投资方提条件,让他来演男主角。
 
  叶歌没同意。吵过一架之后,方航把她的剧本骂得一无是处,叶歌就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。
 
  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发呆时,接到了导演宋南山的电话。
 
  “小叶子,一个小时后开机仪式,花瑶和容辰都到了,你人呢?”
 
  叶歌面不改色心不跳:“堵车了,四十分钟之内到。”
 
  “堵车?蓝山影视城在市郊,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,你堵哪门子的车?”宋南山语气怀疑,“你是不是又睡过头了?”
 
  叶歌沉默几秒,笑了一下:“瞒不过你。我前天去长沙和方航分手了,现在在高铁上,20分钟后到北京西站。”
 
  宋南山是她的高中学长,大学在电影学院,和方航同一届。震惊之余长篇大论地安慰了几句,结果叶歌倒是表现得格外淡定:“今晚请我吃饭。”
 
  因为男女主演技都在线,头一天拍摄格外顺利,所以收工之后,天刚刚黑下来。
 
  夜晚风凉,叶歌裹紧外套跟着走了一段,忽然听到不远处影棚里一阵喧嚣声。她有点意外,宋南山主动解释:“忘了说,隔壁还有个剧组,两千万大制作大荧幕,陆神的本子。”
 
  “陆景书?《野望》?!我靠靠靠——”叶歌愣了愣,有点不敢置信,旋即伸出手去拉宋南山的袖子,“不吃了不吃了,我要过去看男神!”
 
  27岁就跻身行业一流,圈内名导楚柯的御用编剧陆景书,也是叶歌做编剧的初心。
 
  《野望》是他蛰伏两年之作,早有人预测,这会是一部神片。
 
  叶歌拉着宋南山跑到了影棚门口,探出头往里看。陆景书正坐在椅子上,拿着剧本,眉头紧皱。光影笼罩下是一张极为好看的侧脸,银丝眼镜,鼻梁高挺。他用食指轻轻敲着剧本,那上面戴着一只好看的镂空银戒指。
 
  叶歌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。
 
  “原本《野望》是写给楚柯的剧本,结果被迟轩横插一脚拿走了。他跟陆景书当初合作拍了《时间流速》,算是有份旧情在。”宋南山躲在叶歌身后小声科普,“结果迟轩为了拉投资,把男主给了徐楠那个关系户。”
 
  徐楠其人,当红流量,演技堪忧。叶歌的目光往过一转,看到他面容僵硬地念着台词。
 
  语气毫无波动,宛如和尚念经。叶歌没忍住笑出声,然后……影棚里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。
 
  宋南山很没骨气地又往她身后藏了藏,叶歌暗暗磨牙,把人拽出来,露出礼貌性假笑:“各位同行前辈好,我们是隔壁《江河永夜》剧组的,过来打个招呼。”
 
  她自报家门,态度放得很是谦卑,指望他们忘掉自己刚才那不合时宜的笑声。然而徐楠冷笑一声,径直走了过来:“什么野鸡剧组都敢来随便串门,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溜进来拍照的?”
 
  “拍照?拍你刚才念经的场景吗?”
 
  叶歌不肯吃亏,牙尖嘴利地怼回去,徐楠目露凶光,正要对她动手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熟悉嗓音:“叶歌。”
 
  是陆景书。
 
  他握着剧本站了起来,迎着叶歌惊诧的眼神,轻轻笑了一下:“替我向花瑶和容辰问好。”
 
  叶歌的目光从他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笑容晃过去,落在那只微微反光的银戒上。她惊异于陆景书竟然知道她的名字,迟了几秒才应声:“啊……好的!”
 
  有陆景书解围,徐楠也只能恨恨地瞪叶歌一眼。他转身走回去一屁股坐下,助理忙上前递水递毛巾。
 
  叶歌站在原地,在心里思考到底是转头走人还是上前打招呼,未料陆景书先一步走过来,伸出一只手。
 
  掌心温热一触就分开,叶歌还在出神,陆景书已经牢牢盯着她的眼睛,瞳孔中有掩不住的笑意一闪而逝:“我很高兴,能在这里见到你。”
 
  “陆前辈认识我?”叶歌忍不住问。
 
  “用二分之一版权费换亲自操刀改剧本的机会,叶歌之名,业内流传甚广,我也有幸听说。”陆景书说,“投资《江河永夜》的盛娱公司我也有参股,只是剧本研讨会那天有事,所以没有去。”
 
  叶歌万万想不到,她和陆景书之间还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联。
 
  她并非科班出身的编剧,只是业余在网上兼职写小说。《江河永夜》是最出名的一本,完结后没多久就卖出了版权。叶歌见多了小说被魔改最终面目全非的事故,坚持要自己动手。
 
  “是……毕竟是我自己的创作,我得对它负责。剧本改了小半年,三审三校没问题了才敢交出来拍。”叶歌站直了身子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还要感谢陆前辈编写的《编剧入门》和《分镜指导》。”
 
  “书都是方法论,怎么运用全看你自己。”陆景书的目光温柔地笼过来,“最近跟组如果有什么问题,可以随时过来问我。”
 
 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,叶歌正在抢宋南山盒饭里的鸡腿,陆景书忽然站在了她面前。
 
  叶歌立刻搁了筷子,紧张地站了起来。陆景书很高,这样视线下移,能看到她扎着双马尾时,头顶有一个很可爱的发旋儿。
 
  他微微挑起唇角:“先吃饭,有事吃完再说。”
 
  小姑娘又乖乖坐下去,听话地扒起了饭。当然因为陆景书这尊大神在场,宋南山的鸡腿得以幸免于难。吃过饭之后,叶歌跟在陆景书后面,走到了片场外的树荫下。
 
  陆景书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,四肢修长,阳光照下来,隐约可见后背的骨骼线条。毫无疑问,这是个外貌极度出色的男人,但更吸引人的,却是他的创作才华。
 
  叶歌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陆景书的《时间流速》和《云间迷宫》时的震撼,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创作,场景恢弘,笔触冷静锋锐,偏又浪漫到了极致。
 
  高山仰止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。
 
  陆景书和她聊了几句家常,听到叶歌格外乖巧地回答,忽然顿住:“和我说话,你好像很紧张?”
 
  “……没有呀。”叶歌脸色一红,火速转移话题,“对了,谢谢前辈昨天帮我解围。”
 
  “顺口为之,不用在意。”
 
  话音未落,陆景书忽然抬起手落在叶歌发顶,停顿片刻后,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,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。
 
  “别那么紧张,我不吃人。”
 
  那温热的触感从她发顶一直蔓延到心脏,叶歌小跑回去之后就坐在片场发呆,宋南山凑过来:“小叶子,陆神和你说了什么啊?”
 
  说了什么?其实也没说什么,但那个突然摸头的动作,和其中可能隐喻的意味,忍不住在叶歌一颗旖旎的少女心上扎根生长,简直快要开出花来。
 
  叶歌摇摇头,宋南山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小叶子,你知道吗,本来徐楠那个角色应该是容辰来演的。但是他拒了陆神的邀请,转身就接了你的本子。后来《野望》的男主角空缺下来,迟轩才顺理成章地把徐楠塞了进来。”
 
 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,叶歌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。昨天在片场,面对徐楠的表演,陆景书紧皱的眉头一直都没展开过;《江河永夜》这边,容辰的演技自然没得说。只是两方一对比,越发显得好像她抢了陆景书的东西。
 
  于是第二天叶歌点了两杯奶茶,拎到隔壁去找陆景书。
 
  听她小声表达完歉意,陆景书笑了起来:“这有什么可道歉的?容辰自己要追花瑶,所以拒绝了我,我要是把这事怪到你身上,我成什么人了?”
 
  叶歌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,只是仍旧过意不去:“但毕竟现在这个局面……这样吧,前辈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提!”
 
  她上学早,纵然今年已经毕业,也不过刚满20岁。如今扎了双马尾穿着背带裤,更显稚嫩,站在陆景书面前,仰头看向他,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。
 
  陆景书望着她,瞳孔幽深下去几分:“正巧,影视城附近有一家书店,晚上收工后,一起去一趟吧。”
 
  叶歌连连点头,陆景书顺手拿出手机,加了她微信。他们站在门口,盛夏阳光太灿烂,滚烫的风裹挟着陆景书身上的气味吹过来。那是股很清冽的淡香,叶歌回忆了一下,记起那是Creed的银色山泉。她曾经买过一瓶,想送给方航,结果丢在了人来人往的片场里。
 
 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,低头猛吸了几口奶茶,借口片场还有事,转身回去了。陆景书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,直到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 
  他低下头,喝了一口叶歌送来的奶茶。小姑娘很是细心,给他的这杯里专门减少了糖量,正贴合他的口味。陆景书勾勾唇角,眼波里泛起温柔的笑意。
 
  陆景书说的书店实际更偏向书吧,落地窗边有一小片被阳光笼罩的休闲区。他带着叶歌选了厚厚一摞书,然后坐在了靠角落的位置。
 
  “这些都是有关民国历史和京剧起源的书,比较小众,但很有用,我之前研究过。”陆景书把书推到叶歌面前,又讲起了冲突安排的合理性。
 
  叶歌听了一会儿,终于意识到不对:“前辈怎么知道我在写民国戏?!”
 
  她的确在写一个新剧本,叫《太平梨园》。这次不是小说改剧,而是直接原创剧本。非专业出身的她卡了很久,依旧没有头绪。
 
  可问题是,这件事,陆景书是怎么知道的?
 
  面对叶歌的询问,陆景书表现得格外淡定:“你昨晚还发了朋友圈,说自己卡文卡到凌晨三点,你忘了吗?”
 
  叶歌恍然大悟。想到下午陆景书才加了她微信,就留意到了这事,又觉得他实在过于细心。
 
  接下来的日子里,《江河永夜》拍摄顺利,她没事就去找陆景书,聊天打游戏,有时候看看剧本。陆景书对她格外耐心温柔,叶歌原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,相处得久了,也渐渐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样子。一起双排打游戏时,甚至能开开玩笑讲讲段子。
 
  然而《野望》那边,陆景书和徐楠的关系却愈发紧张。
 
  徐楠的演技一直没提升,也没打算下功夫。《野望》中有大量文言化的台词,他背不下来,干脆对着镜头念数字,打算后期配音。陆景书眼神一天冷过一天,终于在他高潮剧情念数字还反复NG时开了口:“演不下去就换人,别拖着全剧组陪你熬进度!”
 
  徐楠脸色一变:“陆景书你别给脸不要脸,区区一个编剧,真当自己是大导演了?”他满眼不屑地扫过来,“不就是要钱吗?我让我爸再追加一千万投资,够了没?”
 
  叶歌正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吃鸡,听到声音立刻摘了耳机站起来。她心里陆景书的地位极高,哪里容得下徐楠这么辱骂,当即往前跨了两步就要怼人。
 
  倏然一只手伸出来拦住她,陆景书扯扯唇角,露出个毫无温度的笑:“迟轩,如果追加投资能解决问题,我追加三千万,麻烦你让这个废物立刻滚蛋。”
 
  话说到这个份上,今晚的戏肯定是拍不下去了。
 
  徐大少爷出道以来一直金钱开路顺风顺水,如今受到此等羞辱,气得脸色发白,当即嚷着罢工。迟轩苛责的眼神看过来,示意陆景书道个歉。
 
  陆景书垂下眼睫,半晌没作声。
 
  叶歌忍了忍,没忍住:“迟导,我知道我是业内新人,按理说是没资格说话的。可陆前辈是我很尊敬的前辈,他处处谦让,您也总不能仗着旧日情谊,让他一直委屈下去吧?”
 
  在场人都是一怔。
 
  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,自觉什么事都门儿清。他们只见叶歌天天来找陆景书,便断定这是个新人在给自己找靠山。这种人以前也见得不少,但一遇波折,大多明哲保身,像叶歌这样跳出来维护的,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。
 
  陆景书愣怔了片刻,视线下移,正好落在小姑娘气愤填膺的脸上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里面尽是赤诚的火光。他心尖有什么东西被这一下点燃了,滚烫的温度顺着血液流遍全身。
 
  叶歌。
 
  这个名字从陆景书心上一路簇拥到齿间,还没来得及叫出口,小姑娘已经把手机揣进口袋,转身拉起了他的手:“陆前辈,我们走!”
 
  走出影视城,天已经黑了。微凉的夜风一吹,叶歌才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,不由有些后悔:“对不起,陆前辈,我又冲动了。我妈早说过我这毛病,我又没忍住……”
 
  “没事。”陆景书的语气很轻快,唇角甚至噙着一抹笑,“你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,是我该谢你才对。”
 
  既然出来了,片场也没打算再回去,陆景书干脆开着车,把叶歌带到了一家夜市大排档。
 
  一杯冰啤酒下肚,伴着烧烤飘散的烟火气,叶歌望向陆景书,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。
 
  “我和迟轩是发小,认识了快20年。”陆景书主动开口,“高考完一起进了电影学院,我说我要做最厉害的编剧,他说,他要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导演。”
 
  《时间流速》是他写的第一个剧本,毫无名气的两个人东奔西走,顶着烈日拉来了二十万投资。为了省钱,演员全用新人,道具都是自己做,就这样也拍出了一部口碑票房俱佳的好片子。
 
  后来二人各自发展,陆景书的剧本越发出色,迟轩却渐渐没了好名声。八年后再度合作,已是物是人非。
 
  “迟轩坚持用徐楠,是因为投资方跟他许诺了后续的一系列合作和分红。”陆景书迎着叶歌惊愕的眼神,轻笑了一下,“他很清楚,这一次之后,他再也拿不到我的剧本了。他需要重新找个靠山。”
 
  叶歌迟迟说不出话来。她第一次看《时间流速》还是小学时的事,那部电影给了她无与伦比的震撼,以至于后来在各种烂片里看到迟轩的名字时,她也万般不解。
 
  此刻陆景书给了她最好的答案。这圈子是个名利场,有人沉下来做好作品,也有人在不顾一切地往上爬。前者以陆景书为代表,后者则是对方航和迟轩的精准概括。
 
  她虽然才入行不久,但已经能从身边的众生百态中,窥见这个庞大生态体系的一角。
 
  “虽然我写得不算很好,可我也知道什么是职业操守。”叶歌小口小口喝着啤酒,努力组织措辞,“前辈之前也说,坚持原则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挺傻的,但是能帮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。”
 
  四下昏暗,白炽灯的光芒落在她脸上,那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里,渐渐浮现出几分坚决的神色。
 
  “你的剧本和小说,我都看过,想法独到,灵气十足。”陆景书望着她,声音比夏夜傍晚的风还要温柔,“不要妄自菲薄,多少人在这行待了一辈子,连一个有灵气的故事都没写出来过。”
 
  所以,你很难得,也很珍贵。
 
  后半句话他犹豫片刻,终究没有说出口。叶歌喝了两杯啤酒,本来清澈的眼睛里渐渐涌上醉意,扯着陆景书的袖子小声说:“其实我三年前就见过前辈,提了问还得到了回复。前辈对我的影响很深远,只是可能……您不记得了……”
 
  她说着说着,酒意和困意一并涌上来,渐至无声。
 
  陆景书看着她,小姑娘趴在桌上,脸颊粉红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他伸出手,轻轻把叶歌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。
 
  “我记得。”
 
  叶歌喝醉后睡得很熟,所幸陆景书没喝酒,还能开车送她回去。他刚把叶歌抱进车里,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。
 
  是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,陆景书犹豫片刻,接了起来。
 
  “叶歌你别太过分了,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尖锐的男声,“看我没火就提分手,女人真他妈势利……”
 
  “她喝醉了。”陆景书打断了他。
 
 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,随即警惕起来:“你是谁?”
 
  “我是——”
 
  珍惜一个真心爱你的人,陆景书看了一眼叶歌,她已经在车后座蜷缩成一团,睡得正熟,看上去毫无防备。他勾勾唇角,向来冷淡的目光,忽然就化成了一摊春水:“叶歌的追求者。”
 
 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,《野望》拍摄暂停。
 
  投资方反复给迟轩施压,因为牵扯到合约和人情,即便陆景书真的拿出三千万,迟轩也不能换掉徐楠。徐楠演戏一窍不通,这种事情倒是门儿清,因此越发趾高气昂。
 
  叶歌担心陆景书,干脆拉着他到自己片场这边一起打游戏,有时候在路上遇到徐楠,不待对方反应,她已经警惕地挡在了陆景书面前。
 
  拍摄不可能一直停下去,毕竟设备和人力每天都在烧钱。最终,投资方出面,要求陆景书向徐楠道歉,否则就要换剧本。
 
  “换吧。”收到消息时陆景书正在《江河永夜》的片场,跟叶歌一起双排王者荣耀。听迟轩说完,他波澜不惊地回道,“反正这个本子你也拍不出来。”
 
  陆景书挂了电话,他的角色站在泉水里发了会儿呆的工夫,叶歌已经跟其他队友成功推倒了敌方水晶。小姑娘收起手机,有点小心翼翼地问:“怎么了前辈?”
 
  陆景书凝视着她:“我要走了。”
 
  叶歌愣住:“啊?”
 
  “《野望》的剧本被换了,我要去找楚柯谈点事情。”
 
  震惊过后,心头随即涌上的就是担忧,叶歌咬着嘴唇,拼命思考着怎么安慰他。陆景书看到她比自己还焦虑的样子,心头不由得涌上细细密密的温柔。
 
  “我没事,不用担心。”他揉揉叶歌的头发,“倒是你,要记得以后在外面别喝酒了,喝醉之后就睡得人事不省,碰上坏人怎么办?”
 
  “……好,前辈一切小心。”
 
  投资方动作极快,第二天就换了个新剧本,重新搭起了场景。叶歌跟剧组请了假,把陆景书送到影视城门口。
 
  “《太平梨园》我改过之后,会交给公司评估的,这个本子写得很好,你不用担心卖不出去;微信和电话都有,要保持联系,有空继续游戏双排;有事随时联系我,不要觉得不好意思……”
 
  叶歌听着这仿佛长辈般的嘱咐,乖巧地点头。男人叮嘱了一堆,蓦然接触到她闪闪发亮的眼睛,语气一顿,望向她的目光一霎那幽深起来。
 
  “叶歌,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”
 
  回到片场,正逢中场休息,宋南山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模样,满心不解:“小叶子,我知道你一直崇拜陆神,但也不用这么一副失恋少女的样子吧?”
 
  叶歌深深看了他一眼,低下头:“朋友,你不懂。”
 
  当对偶像的崇拜在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蜕变成少女悸动,偏生她又无比清醒地知道二人之间天差地别,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?
 
  现实用迎面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她,有。
 
  《江河永夜》的拍摄接近尾声,最终的杀青宴定在一家海鲜酒楼,那天晚上,大家开开心心地相互敬酒,叶歌想到陆景书走之前的叮嘱,一口酒都没喝。抱着杯子猛灌可乐时,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,她拿起来一看,是陆景书发来的消息:“杀青宴结束了吗?”
 
  “还在继续……”
 
  “别喝酒。”
 
  “好的!”
 
  叶歌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。步履轻快地绕着大厅转了一圈,回到座位上时,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。
 
  她拿起来,笑意忽然僵在唇边。
 
  那是个全然陌生的号码,但带着照片的短信让她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是谁。
 
  “接电话,不然明天,你的裸照就会出现在微博热搜上。”
 
  勉强维持着笑意和剧组众人告别,叶歌一路跑到小街路灯下,方航打来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个来回。她接起电话,顺手按下录音键。
 
  “终于肯接了?刚和我分手就勾搭上别的男人,叶歌你要不要脸?”
 
  叶歌没明白他的意思,只是咬牙问:“你到底什么时候拍的照片?”
 
  “别想套我话!叶歌,是你自己不检点,怪得了谁?”
 
 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月拍戏都不顺利的缘故,方航的声音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疯狂。叶歌站在路灯光芒下,牙齿嵌进皮肉里,剧烈的疼痛让她镇静下来。
 
  “我会报警的。”
 
  “你报警,你去啊!你是编剧,宋南山是导演,明明男主角应该是我的!你既然不肯帮我,那就一起死吧!”方航咆哮完,忽然冷笑,“我去过蓝山影视城了,那个人是陆景书吧?你放心,广发照片的时候我肯定不会漏掉他。”
 
  方航挂掉电话,叶歌再打过去的时候,她已经被对方拉进了黑名单。暖黄的路灯光包裹下来,可她偏偏满心冰凉,像从一场温软的梦境骤然跌落回残酷的现实。握着手机一下一下按号码时,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。
 
  电话接通,陆景书好听的声音很快响起来:“叶歌?”
 
  叶歌咬着嘴唇,声音发抖:“前、前辈,这两天可能会有人给你发一些关于我的,不好的东西,你不要……”
 
  话没说完,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 
  电话那头,陆景书目光蓦然一沉。他转头进了卧室,顺手勾起桌面上的车钥匙。开口时,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:“别着急,有什么事慢慢说,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不会觉得你不好。”
 
  被这句话卸下心防,小姑娘终于崩溃大哭起来。陆景书被哭得心尖发疼,问了叶歌目前的地址就一路飙车赶了过去。
 
  叶歌正坐在花坛边沿,抱着膝盖小声啜泣。听到他的声音,抬起一双湿漉漉的泪眼望过来,陆景书步履一顿,伸手把人拉了起来,坐进车里。听叶歌磕磕绊绊讲完事情的经过,眼神已经冷得能结冰。
 
  “有短信,也有电话录音,我们报警就是了。”陆景书压下满心狠戾,安慰她,“圈子里这种事不少见,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没证据不了了之。你能想到录音,已经很了不起了。”
 
  叶歌牙齿磨着嘴唇,尝到血腥味仍然没松开,声音细如蚊蚋:“我没有不检点。”
 
  狭小的寂静空间里,这句话被陆景书听得格外清楚。他怔了怔:“什么?”
 
  “陆前辈,我和他之前是正常恋爱,我没有……不检点……”
 
  “叶歌!”陆景书喝止住她,掰过叶歌的肩膀,认真地和她对视,“你要记住,没有什么检点不检点的,那是别人套给你的枷锁。在这件事上,你是受害者,我不关心照片是怎么拍的,我只关心你有没有因此受到伤害。”
 
  他语气严肃,偏偏将声音放得极尽温柔。那温和安抚的目光像是绵密的海水包裹而来,不安的心脏一下就落回原处,叶歌吸吸鼻子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 
  警察宣布最后的调查结果,已经是三天之后。
 
  方航很久没有接到戏,把叶歌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,从她那里反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终于决定鱼死网破。警方找到他时,他正在联系几家营销公司,打算彻底毁掉叶歌的名声,还想顺带着拖陆景书下水。
 
  最终,方航被刑事拘留15天,还在监督下删掉了照片的所有留档。
 
  走出警察局,方航疯狂的神情依旧历历在目。叶歌和陆景书并肩走了一段路,忽然叹了口气:“我刚认识方航的时候,他还不是这样的。”
 
  她是去电影学院蹭课时认识的方航,一开始那也是个提起梦想、眼底有光的少年,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光芒被黑暗寸寸吞没,再看时已经一片荒芜。
 
  “人总是会变的。区别只在于,有些人向着光而去,变得越来越好;有人与初心背道而驰,只剩下深渊可去。”陆景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,“我很庆幸,你一直在往更亮的地方走。”
 
  叶歌小声嘟囔:“前辈说得好像你很早就认识我一样……”
 
  陆景书笑了笑,没有答话。
 
  他的确很早就认识叶歌,三年前的分享会上,那个双马尾的小姑娘和她圆溜溜的眼睛,莫名就在他心上划下重重的一笔。在那之后,他又有几次在朋友的片场看到叶歌,她身上挂着一堆行李,小小的一只,几乎被淹没在人堆里。
 
  陆景书心头刚有欣喜涌上,就看到她小跑到一个男人面前,仰起头,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。
 
  像被兜头泼下一捧冷水,陆景书一下子就清醒过来。小姑娘是陪男朋友过来试镜拍戏的,他在干什么?
 
  可纵然反复在心底暗示自己,汹涌的喜欢却还是一日胜过一日。陆景书活了27年,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心动。那天叶歌在片场遗落一个礼物盒,他联系不到她,鬼使神差地拆开来。
 
  里面放着一瓶香水,还有一封写得很长的信。信里是浪漫细致的情话,还有对未来的展望和天真热忱的理想,陆景书读了一遍又一遍,竟开始忍不住嫉妒方航——他拥有小姑娘毫无保留的真心,却偏偏不知珍惜。
 
  那天在片场的对视只有一秒,他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,心跳蓦然一滞。后来无意中得知她已经分手,欣喜一瞬流过他的心脏,蜕变成点燃希望的火光。
 
  在热爱的事情上一往无前,原本信任的人又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,他和叶歌何其相似,某种意义上来说,简直就是一类人。
 
  同类相吸,他自然天生就该靠近她。
 
  接下来的几天,叶歌跟着陆景书去了趟盛娱公司,敲定了《太平梨园》的拍摄事宜。角色都定得很快,三个月后开机。
 
  “接下来我得离开一段时间,人不在北京,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,或者联系盛娱那边。”陆景书送她到楼下,认真叮嘱,“就像之前那样,我很乐意做被你求助的对象。”
 
  已是初秋,月光薄纱般笼罩下来,被漆黑羽睫覆盖的淡褐色瞳孔像是凝着星光的琥珀。叶歌感觉到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,正在飞速抽芽和生长。她目光无意识地下移,落在陆景书的戒指上。
 
  忽然觉得那镂空的花纹看上去,莫名有些眼熟。
 
  “谢谢前辈。”
 
  陆景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:“等我回来。”
 
  他一走就是一个月,微信上时不时联系叶歌,但也是偶尔聊两句日常的话题就结束了。宋南山那边倒是有些圈内消息,据说《野望》当初签了什么独家合约,迟轩不拍,别人也拍不了。陆景书就在忙着解决这件事。
 
  出来吃火锅,宋南山小声跟她分享:“是小道消息,但八九不离十——陆神联系了几家公司,一起谈了合作。《野望》可能要改个名字,还是交给楚导拍。”
 
  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小叶子,我总觉得陆神对你的态度……不一般啊。”
 
  叶歌吃了口虾滑,垂下眼,心绪一片混乱。少女遐思像旷野的风,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。作为一个曾经的言情小说作者,她不是没有察觉到,陆景书和她的相处早就超出了前辈照顾新人的界限。可他没有明说,她总怕是自己一厢情愿。
 
  就这么纠结着,不知不觉就到了《太平梨园》开拍的日子。而就在开机仪式当天,徐楠和陆景书的名字赫然挂上了微博热搜。
 
  排名第一的话题,是“徐楠耍大牌演技遭质疑”,第三则是“陆景书剧本被换”。
 
  当初的事情被曝光,一段陆景书批评徐楠演技的视频流传甚广。据知情人士透露,徐楠后台极硬,被陆景书批评后心生不满,便让金主换掉了他的剧本。紧接着,迟轩发微博,话里话外暗示剧本被换与徐楠无关,是陆景书写的东西有问题。
 
  叶歌正在片场,看到这条消息时脱口而出一句:“不要脸。”
 
  她没想到迟轩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,拿着手机去一旁给陆景书打电话。听着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担忧,陆景书反倒安慰起她,为了转移叶歌的注意力,还问起片场的事情。
 
  “导演人很好,一切都顺利。”
 
  “那就好。好好工作,别想那么多,我有空就去片场看你。”
 
  挂了电话,叶歌到底放心不下,又打开微博。
 
  不少徐楠的粉丝都跑去大骂陆景书,叶歌气不过,没来得及切号就和这些人互怼三百回合。
 
  吵吵闹闹的,一直到了下午,楚柯上线发了一条微博:很高兴能和景书四度合作,之前的《野望》,现在叫《万年生》,是个好故事,大家可以期待。
 
  口吻平淡,一如既往,却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起,瞬间把骂陆景书的人炸得销声匿迹。随后徐楠的更多黑料被爆出来,包括酒驾和肇事逃逸。大批粉丝失望脱粉,徐楠的名气一落千丈。
 
  叶歌把这事和宋南山之前分享的小道消息一串,隐约猜到了陆景书前后的计划。
 
  他是业内顶尖编剧,拥有的人脉和资源自然不是她一个新人能想象的。之前和徐楠那场争吵,大概也是计划内的安排。只是她傻乎乎地跳出来,还以为陆景书真的需要她的保护。
 
  叶歌心底酸涩蔓延成一片,她看了一眼手机,陆景书发来一条新消息:我三天后回北京。
 
  她径直把手机揣进口袋里,第一次没有秒回他的信息。
 
  《太平梨园》的拍摄,比不得当初《江河永夜》那么顺利。
 
  男女主演技还算不错,男二号却差着一截。导演是陆景书的朋友,要求严格,剧组很多人都被训过,但对于叶歌的态度却十分温和。
 
  于是大家开始猜测叶歌的身家背景,有人说:“好像华业科技的CEO就姓叶?”
 
  众人哗然。叶歌正好路过,听到这个大胆的猜想也很震惊:“我家要是那么有钱,我干嘛还来做编剧?”
 
  大家嬉笑了两句,这个坎儿也就过去了。然而叶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,居然有人把这话当了真。
 
  这天晚上有三场夜戏,拍完已经是深夜。回去后叶歌简单洗漱了下,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 
  她是被一阵坚持不懈的敲门声惊醒的。叶歌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,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站在门口,见了她立刻露出一个笑:“叶编。”
 
  叶歌:“……大哥,你有事吗?”
 
  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间清醒过来,认出这是男二的演员徐浩琛。这位粉丝眼中的纯情小奶狗此刻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,眼神里满是暗示:“是有事……想和叶编两个人单独聊聊。”
 
  叶歌沉默两秒,一脸诚恳:“其实,我喜欢女的。”
 
  然后毫不犹豫地甩上门。
 
  她拿起手机给花瑶发消息:“吓死我了靠,刚才居然有个人想潜规则我……不对,想让我潜规则他!!”
 
  结果半分钟后,她收到了来自陆景书的消息。
 
  陆景书:谁?
 
  陆景书:徐浩琛?
 
  叶歌瞪大眼睛。
 
  叶歌:瑶瑶??
 
  花瑶:呃……我和容辰正在跟陆景书吃饭,商量剧本的事……
 
  叶歌捧着手机,一时不知道这消息该怎么回。她还在犹豫时,陆景书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。
 
  “叶歌。”他的声音还算沉静,可叶歌却从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焦急和怒意,“你现在没事吧?”
 
  叶歌下意识摇头,想起陆景书看不见,又出声:“没事,门我都反锁了。”
 
  “好,你乖乖待在房间里,我马上过来。”
 
  叶歌顿时睡意全无,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发呆。那天她没回复陆景书的消息之后,两个人就好几天没有联系。她心里委委屈屈的,带着几分小孩子赌气的意味,每天在朋友圈发自拍和游戏战绩,显得格外活跃。
 
  结果,陆景书天天给她点赞,就是不找她私聊,仿佛和她杠上了。
 
  正想着,陆景书就发来了微信:你睡了吗?
 
  叶歌:还没有。
 
  陆景书:我在门口。
 
  她惊得从床上蹦跶起来,拽了件外套披在睡裙外面,想了想,又手忙脚乱地把睡乱的头发梳整齐。她打开门,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,就被拥进一个带着夜风温度的怀抱里。
 
  熟悉的清冽香气铺天盖地包裹住她,叶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陆景书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衣,柔软的衣料摩擦着她的脸,那股细微的触感从脸颊一路游到心脏,像是蓦然炸开的烟花。
 
  “叶歌……小朋友。”陆景书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沉静温柔,怎么听怎么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意味,“我的耐心用尽,等不下去了。”
 
  “我从来没喜欢过谁,不知道怎么追求才合适。怕你觉得唐突,所以总想着等一等。你不抗拒,我就尝试着往前走;你想退,我就陪着你进退得宜。”
 
  房间灯光暖黄,莫名渲染出一丝暧昧的气氛。陆景书坐在椅子上,定定地看着叶歌,眼中有赤诚的光芒:“可是,不行。”
 
  叶歌愣了一下,腕骨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。
 
  “刚解决方航,后面又来了个徐浩琛。”陆景书凑近她,连同他炽热的呼吸,“《万年生》马上就要去山里取景了,万一你被徐浩琛那张脸拐走了怎么办?”
 
  叶歌下意识反驳:“怎么可能?他还没你一半好看。”
 
  眼见陆景书愉悦地勾起唇角,叶歌认命道:“好吧,我的确觊觎陆前辈已久。但是又知道自己肯定是配不上你的,不管是业内地位、作品深度,还是人际关系……”
 
  她絮叨地讲了十几条他们不相配的理由,越讲心里越酸涩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陆景书叹了口气,把小姑娘拉进怀里:“你找了这么多配不上的借口,就没想过最配的地方?”
 
  “啊?”叶歌一怔。
 
  “我喜欢你,除了你,谁都不行。”陆景书认真地看着她,“更何况,谁说了不配?我写天地万物,你写悲欢离合,明明相配得很。”
 
  像是突然有束光芒照进来,一霎那就驱散了她心头角落那些不可言说的阴霾。叶歌看着陆景书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,在她眼前摊开手心——
 
  那上面,躺着一枚镂空花纹的银白色戒指。
 
  和陆景书手上的是一个款式,只是小了两圈,很明显是女款。
 
  叶歌盯着戒指看了半天,蓦然有电光石火般擦过脑海,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花纹的来源。
 
  她猛地抬头,震惊地看向陆景书,他正冲她温柔地笑:“如果可以结婚,我希望拥有一对独一无二的戒指。我已经设计好了,要山间有河流……”
 
  “——云朵入湖海,藤蔓住花朵,星空变织带。”
 
  叶歌接上后半句,一脸的不可置信:“前辈看过我写的信?!”
 
  何止看过呢?他读了一遍又一遍,到最后几乎将信中所写倒背如流。叶歌所描述的那对戒指,他用了很久才设计出来。找人做好之后,几乎立刻就把男款戴在了手上。
 
  至于这枚女款,他珍而重之地将其妥帖藏好。他那时尚不清楚,此生还有没有和叶歌在一起的可能。
 
  但已经暗下决心,若是有机会,一定要把戒指亲手送给她。
 
  叶歌听着陆景书沉静的声音讲完过去的事,许久仍觉得如同身在梦境般,恍惚得不真实。
 
  曾被她奉为神明的人,原来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,默默倾心了她这么久。她曾经以为自己和陆景书之间的距离是千重险岭万重山,可原来一抬头,他已经跨越千难万险来到她身边,冲她伸出了一只手。
 
  陆景书等了半晌,没等到她的反应,声音里不免带上了一丝紧张:“我知道,可能有些地方我做得不太好,但是我会努力去学。叶歌,我等了27年才等到一个你,在一起好不好?”
 
  他的小姑娘眨眨眼睛,心头欢欣雀跃,如天空骤晴,终于伸手拿过那枚戒指,套在了中指上。
 
  “好。”
 
  这句话说完,房间里安静了片刻。下一秒,陆景书的手扣着她的脑袋,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。这次是一个漫长而湿漉漉的吻,亲得叶歌气喘吁吁,眼底泛开一片淋漓的水雾。
 
  然后,陆景书放开她,摸摸她软软的头发:“好了,去睡吧。”
 
  叶歌:“?”
 
  她实在没好意思说出那句“不继续吗”,于是问陆景书:“那你睡哪里?”
 
  “沙发吧。”
 
  他人高腿长,这么小的沙发怎么可能塞得下他?叶歌摇摇头,拉着陆景书的手腕往床边走:“一起睡吧。”
 
  陆景书的目光从她毛茸茸的发顶落到那双带着羞怯的明澈眼睛上,勾勾唇角:“好。我什么也不会做。”
 
  叶歌小声地“哦”了一声,拉开被子躺了下去。陆景书伸手关了灯,一片黑暗里轻轻说了句:“小朋友,晚安。”
 
  “晚安。”
 
  叶歌咬着被角胡思乱想:其实……做点什么也可以。
 
  但是——算了,来日方长。
 
  尾声
 
  一年后的金雏菊颁奖典礼上,叶歌凭借《太平梨园》,拿下当年的最佳新人编剧奖和最佳剧情片奖。
 
  此时她不过刚满21岁,与当初凭《时间流速》拿奖的陆景书一个年纪。
 
  同样是这一年,陆景书的《万年生》在国内外共计斩获十四个奖项,一时风头无两。
 
  叶歌拿着奖杯,站在台上发言:“这是我人生中的新起点,接下来的时间,还要多跟陆……陆景书学习。”
 
  习惯性的“前辈”称呼已经到了嘴边,她却及时想起昨晚在床上被某个人压着亲得气喘吁吁、承诺改称呼的场景,于是飞速改正。
 
  她鞠躬致意,台下掌声雷动。叶歌直起身子,对上陆景书的眼睛,他的目光里是满溢的骄傲与爱意。
 
  颁奖典礼结束,好不容易应付完记者的问题,叶歌和陆景书坐进车里,向家开去。
 
  “刚才在会场碰到迟轩了,那时候你不在,他就让我帮忙转告道歉。”叶歌说,“他现在不做导演,好像转幕后了。”
 
  陆景书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一顿:“……嗯,我知道。”
 
  叶歌是个藏不住事的人,在一起之后,到底还是把之前心里的芥蒂问了出来。也终于从陆景书那里得知,之前那一次和徐楠闹翻,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。甚至因为撕破了脸,他们暗中行事又多了不少曲折。
 
  不过好在最后,终究还是一切顺利。
 
  “叶歌。”回家之后,上楼前,他忽然叫她的名字,嗓音温柔,语气郑重,“我很高兴你能答应我,也很开心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。”
 
  叶歌仰头看向他:“我不是其他任何人,陆景书,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信任。”
 
  其实她和陆景书是一类人,天真热忱,心怀理想,怀着满腔热爱,义无反顾地向前。
 
  而此后有了彼此的信任和扶持,便能走得更长久和踏实。
 
  叶歌看向窗外。
 
  月光漫漫,人生路长。
 
  她写过最成功的剧本,原来是她和陆景书这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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