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这个地方很奇怪:昨日盛夏,转瞬秋凉;雨后滴漏,月华满窗。早上短袖,下午毛衣,是家常便饭。
人的心思也很奇怪:明明时常嗔怪这个城市冬天冻得要命,夏天酷暑难挡,离开了,又分外想念明瓦廊的太平洋六鲜面,还有夫子庙的桂花赤豆元宵和马蹄糕。
世间情动不过是:
一碗夏日酸梅汤,碎冰叮当响。
有时候想念一座城,不过因为一碗面而已。当时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场景,一碗人间烟火竟似药引,牵动心底的潜流,一发难收。
何慧后来吃过很多高级餐厅,包括米其林三星,却再也没有尝到过当年那碗六鲜面的滋味。
她已经离开南京七年了,偶尔在新闻里看到南京的街景,有些熟悉又有些不敢认,有时她的脑子会莫名地滑过一个念头:那家面馆还在吗?甜甜的桂花赤豆元宵还在卖吗?
何慧的大学是在南京读的,那时她常常一袭白裙,骑着单车穿过狭仄的小巷去上海路的迷你书店淘书、去夫子庙的小摊上买复古的发簪,飞扬的青春恍若挥霍不尽。
她长得白,身姿修长,如果穿上汉服的话,是很有些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”的韵致的。后来听说南京话里喊小姑娘叫“盼兮”,她就笑了:到底是六朝古都,一个称谓都有遗韵。
第一次见你下雨
南京这个地方因为处于南北交集处,吃的东西也杂,川菜酸菜鱼在这里经久不衰、兰州拉面馆遍地开花,维扬菜系的煮干丝、素菜包也能争得一席之地,各种小吃更是随处可见,但打开她吃货大门的却是刘铭。
何慧和刘铭不同系,但年轻人在校园里朋友带朋友的,很快就相识了。刘铭是本地学生,就会以地主之名,经常带他们一群人穿街走巷,找到一些味道绝佳又便宜的苍蝇馆子。
那些苍蝇小馆往往蜗居在小巷深处,有的连门脸都没有,就是家宅,去了自己搬凳子、拿筷子,这时刘铭熟捻的像在自己家里一样。渐渐的,一群人变成他们两个——同伴们要么谈恋爱,要么找了兼职,聚会没那么容易了。
刘铭常带她去的那家面馆不远,穿一条巷子就到了,叫“太平洋六鲜面馆”。饭点时生意相当不错,刘铭就会自己去窗口帮她端面。
白色大瓷碗里盛了顺滑的面条,泡在微黑油亮的汤卤里,被切成细丝的黄瓜、木耳懒懒的趴在上面荡漾,大片大片的被炸至金黄、半透明的皮肚满满当当铺在面条上,还有红的西红柿丁、绿的小青菜、酱色的猪肝夹杂在一起,嫩嫩的香菜点缀其中,尝一口,鲜香就在舌尖炸开了花。
何慧有时会轻笑:这老板也太实在了!不怕亏本吗?刘铭就会故作夸张地挑眉,说:“啊,吃不掉给我!”
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是扎着围裙的阿姨把面送过来。阿姨会笑眯眯的问一句:“小姑娘,面好吃吗?”她回答好吃,阿姨就笑得更开了,会边走边招呼一句:“好吃常来啊!”
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,有时她会跟刘铭抱怨:赤豆元宵在夫子庙,太远了!
倒不是别处没有卖赤豆元宵的,只是夫子庙的那家是老字号,深红色黏稠的赤豆羹里躺着洁白软糯的小元宵,像顽皮的孩子在浪涛里上下沉浮,金黄的干桂花星星点点的洒在上面,热气升腾,香味钻鼻。
刘铭说:那我去买吧!他倒两趟车买了几次,何慧觉得太折腾了,也就不在刘铭面前提起。
那些一起吃饭的日子,刘铭会一边听她说话,一边用筷子一点一点挑去她不爱吃的葱花,撕掉猪肝上的筋。
何慧总是顾着娇嗔地说话,完全没注意刘铭的动作。他们之间的互动与情侣无异,何慧内心深处却不愿承认。
她其实知道他俩是不可能的,因为她听说刘铭的父亲早年过世,他和母亲相依为命。他不会离开南京,而她亦不会留下。
但她又贪恋他的一点好,具体好在哪里她也不知道,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妥帖,话可以随意说,上哪儿吃饭也不用烦,刘铭总能带她去一些既有趣又花费不大的地方逛吃。
冬天给她带紫薯馅的梅花糕、夏天送她五彩缤纷的酸梅水果冰沙,刘铭好像没有烦恼,总是递上一份时令美食,笑着听她说话。
万里星河不如你
她还记得2010年的夏天,五月天在五台山体育馆举行“变形DNA无限放大版”演唱会。她那时特别迷五月天的歌,刘铭就买了黄牛票陪她去看演唱会。
那天不巧下着雨,主唱阿信在小雨中深情款款地唱着《温柔》:
“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/不知不觉不情不愿 /又到巷子口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/因为这是梦 /没有预兆没有理由 /你真的有说过如果有/就让你自由/这是我的温柔”
何慧兴奋得把手中的蓝色荧光棒都摇断了,没太注意到刘铭在她的鬓边轻轻印下一个不着痕迹的吻。
毕业季即是分手季。刘铭来找过她,问她毕业后打算去哪里?何慧淡淡说了句:“回深圳,我妈帮我找好工作了。”
刘铭不再笑了,他离去的背影有了绝望的意味。其实她心里是有些伤感的,只是不曾撕心裂肺,毕竟早有过心理预设。
年轻的她心高气傲,怎会把自己过早的栓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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