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可以说是张爱玲一生最重要的知己,张爱玲未成名,她是爱玲的坚强后盾,出名后,她默默守护。她们有天分离,留下约定——人生自守,枯荣勿念。何等荡气回肠!她的爱情故事,更是别有一番风味。
初遇李开弟,是在开往伦敦的轮船上,二人相逢,相谈甚欢,他为她朗诵拜伦的诗,她的芳心也在蠢蠢欲动。最好的年华遇到英俊的他,一场爱情似乎就要上演。但剧情并没有一路浪漫,朝向既定的方向发展。
她或许有意,他也许动心,但他早有婚约在身。他们如同湖中浮萍,相遇触碰之后,却无法成就连理枝。
他们成了朋友。他结婚她是女傧相,默默送去祝福。她和他的妻子夏毓智也相交甚好。后他携家眷到香港工作,张爱玲到香港求学,张茂渊便拜托李开弟照顾侄女,于是,李开第成了张爱玲一生的Uncle K.D。
若没有文化大革命,或许李开弟和张茂渊会成为一生的朋友。但命运的轨迹十分奇妙,那场文化浩劫反倒成就了两个人的相濡以沫。
当时夏毓智已经去世。孤独的李开弟却遭遇了人生的一系列不幸。抄家、批斗、下放劳动,房屋被人强占,儿子被逼自杀,还戴上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。别人都要和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,可张茂渊却在一段时间里担负起照顾李开第的责任,做家务,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,精神上的支持。患难见真情,在这最黑暗的日子,两人相互鼓励,终于熬了过来。
1978年,李开弟得以平反。两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喜结连理。张茂渊78岁嫁给了李开弟。二人共度12载。
很多人都认为张茂渊终其一生,在等待李开弟。是不是如此,我们很难妄加揣测。他们的结合,是当年初遇时的心灵碰撞,抑或是晚年时的相互依赖扶持?众说纷纭。
回首人生中遇到的男人,年少时爱过的表侄子因为伦理原因确实无法在一起。风华正茂时遇到心动的李开第,门楣的差距和李开复的婚约又束缚了两人的发展。张茂渊,的确做了一生的剩女。
但是否真的就是为一人守候呢?
张茂渊成为剩女,有其自身原因。
她太优秀了,属于三高女性。高学历,她是留洋归来的海归;高收入,她不仅继承了家族的遗产,虽然打了折,但毕竟是有钱的,她是职业女性,能力出众,可以说是女金领;高出身,她是李鸿章的孙女,名门之后。
这些足以让普通男人望而却步了,何况她心气还很高,从不趋附。
张家的女子不仅清高,性子里还有着抹不去的清冷。她们给人曲高和寡的感觉。张爱玲如此,张茂渊亦然。男人们,屈于她们疏离的外表,不自信地退避三舍。
或许,张茂渊并非存心做一个剩女,她也并非想守住一片痴情,静待李开弟一生。没有合适的人,于是,她被剩下了。
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?
她快乐至上,对工作的要求也是快乐。她说,像我这样没有家累的,做着个不称心的事,愁眉苦脸赚了钱来,愁眉苦脸活下去,却是为什么呢?
工作不将就,那么,人生大事她又怎么能凑合?
她有着清冷的利己主义,她和张爱玲一起生活时,即使是姑侄,也是AA的。她不喜欢张爱玲的弟弟,那是要赶出去的。
她还是现世而享乐的。她不是清教徒,她并非世人所认为的那种清心寡欲的女人。她是潇洒的,她是不羁的,她从不在乎别人眼光,她只追求自己想要的。
她自负而幽默。身为第一代女主播,她竟然这样说:我每天说半个钟头没意思的话,可以拿几万薪水。而一天到晚说有意思的话,却拿不到一分钱。
听到了吧,她自己评价自己一天到晚说有意思的话,即使才女张爱玲,也要特意拿出章节来,把姑姑的语录付诸笔端。对于姑姑的金句,张爱玲那是大写的佩服啊。
她活得很真实,她追求生活的大情趣。即使心中有爱,心中有份多年的情愫,她也绝对不会让“等”这个遥遥无期的字眼捆绑住自己五十年的人生,不会让无休止的“等”成为生活的主旋律。
想来张茂渊这样的女人并不是刻意拒绝男人,不是刻意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整个世界。或许,高不成低不就,也是有道理了。总之,她剩下了。
她最值得佩服的,就是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剩女而降低要求。即使是剩女一枚,即使已高龄,她也不苟且,不屈就。剩下就剩下了,即使是剩下,也要快乐,也要活色生香,也要成就一个人的精彩。
是的,她不愁眉苦脸的生活,她聪颖通透,从不是执拗之人。率性而为,洒脱自如。
她生病,会自嘲:“又是这样的恹恹的天气,又这样的虚弱,一个人整个地象一首词了!”
她留着他送她的一块淡红色帔霞,置无所置,用无可用,这里比划一下,那里搭配试试,但终究无可用。她叹气,说:“看着这块披霞,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。”
这个女子有着着精灵般的语言,她的哀愁,她的遗憾,若有,也是淡淡的笼罩,如那块帔霞一般。
晚年时与李开弟水到渠成的结合,是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感情,它早已不同于年轻时代的浪漫激情,却更加深厚和持久,日久弥坚。
张茂渊,她毕竟不是普通女子,她不从众,不追随,顺着情感的轨迹,她78岁拥有爱人,水到渠成,自然而然。
不迎接,不拒绝,凡事随心,她的人生活出了水一样的轨迹。你不来,我自在;你来,我欢喜。爱不爱你,有没有你,都会经营好自己的每一天,不让自己的日子失去光彩。
最美的人生芳华,可以没有爱情,但不能没有自我,不能不认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张茂渊对世事有着超出常人的解读,她明白什么叫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,她懂得岁月盘剥之后的那份孤独,所以她能和侄女约定——人生自守,枯荣勿念。
她爱自己,所以不会容许不可能的期待。她能斩断,所以她活得自如。
当李开第在89岁那年扬洒了她的骨灰,从此茫茫大地空空如也,奇女子本无意留名,连痕迹也不需要。她如一阵风,也是洒脱的风。她的一生,或许有过孤独,但并不凄惶。她的一生,或许有过等待,但并非苦等。
这是一个真实的女子。一个人,也可以活色生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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