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觉得徐志摩对张幼仪残忍,她曾经也略有微词,但徐志摩似乎从不曾察觉。他对她绝情得理所当然,甚至他并不认为那是伤害,在他看来,他解放了两个不幸福的人。
这种自以为是的文人情怀常常伤人,也常常自伤,但奇怪的是当事者却不自知。徐志摩倒不是十恶不赦的负心人,他就是犯了旧时才子的通病:一厢情愿而又一往情深。他就像山阴道上的行人,见了美景,目不暇接,刚咏过牡丹,转身又歌颂芍药,满心仍是孩子气。等过了花季,满地的狼藉,他仍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。
这让人可怜,又让人可恨。
尽管如此,徐志摩却让人讨厌不起来,因为他实在是个才气纵横的人。
徐志摩原名章垿,出生于浙江海宁,父亲徐申如是硖石首富。他自小生活优裕,不识疾苦,是个悠闲的翩翩少年郎。
在民国一众文人中,徐志摩的相貌算是出众的。照片上的他眉目清俊,有一股山明水净的味道,笑起来似孩童般纯真,这得益于长期的富贵生活。
在羽翼下长大的孩子总会带着一份恣意,年少轻狂,更何况徐志摩还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孩子,渐渐形成骄矜的性情。
徐志摩14岁前都是在学堂念书,学习古文典籍,后来先后到杭州、上海求学,开始接受新式教育。他生性好动,兴趣也广泛,对小说、科学、外文和政治学都有涉猎,1918年留学欧美,一连选读了社会学、经济学、历史学和哲学等。
他对待感情的态度类似于此,他只接受他喜欢的。所以,当父亲徐申如订下他和张幼仪的婚事时,徐志摩立刻表现出了抵抗。
第一次见到张幼仪的照片,徐志摩撇了撇嘴角,嫌弃地说:“乡下土包子!”
当我们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她所有的对也成了错。
张幼仪的条件并不差,她的父亲是上海宝山县首富,家中兄弟上进好学,她本人也就读于女子师范学校,知书达理,并不是愚昧无知的乡下姑娘。她之于张家,算是下嫁,这也是徐申如强逼儿子结这门亲的原因,但张幼仪的姿态反而是低到尘埃里。
徐志摩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厌恶,长子阿欢出生后,他就选择了出国留学,丝毫不顾张幼仪和孩子。他在美国待了两年,拿到了学士学位,得了一等荣誉奖,紧接着又到了英国。
他自由自在地享受着异国风情,享受着西方教育的洗礼。或许,他刻意避开张幼仪的存在,因为那就是一道伤疤,提醒着他的失败:他是人人捧着护着的少年公子,明明应该顺心如意,却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;他是时代的弄潮儿,头脑灵活,思想开明,却被迫服从了一桩封建婚姻。
张幼仪不是不好,相反地,她称得上民国白富美。从照片看,张幼仪生得秀丽端庄,她脸颊丰润,眉目温顺,像极了很多大家闺秀的画像,虽不惊艳,但从容笃定。她的性子也同样如此,没有时下女学生的新潮和活泼,安静地围着小家庭打转。
这明明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妻子,但偏偏徐志摩不喜欢。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呢?他性情爱闹,爱各种新奇的事,活泼好动。
郁达夫曾说,徐志摩在课堂上或宿舍里也静不下来,总是和同学交头接耳地密谈着、高笑着,跳来跳去,和这个那个闹闹,喜欢出其不意地做出一些很可笑很奇特的事情,来吸引大家的注意。
在这个张扬的才子眼里,张幼仪的端庄坚毅、她的能干、她的沉默内敛都变成了呆板乏味,他喜欢热烈明艳的山茶,盛放时惊天动地。
客观上来讲,张幼仪虽不是徐志摩欣赏的类型,但事实证明她才是最适合他的。如果不是被捆绑成夫妻,或许他见了她会有不同的结局。可是,因为这段勉强的婚姻关系,他的“不喜欢”渐渐变成厌恶,最后酿成了伤害。
1920年,张幼仪的二哥给徐志摩写信,要求他把张幼仪接到英国去,此时,他们夫妻已经分居近两年了。
迫于双方家庭的压力,徐志摩不情愿地答应了。
他去伦敦的码头接她,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,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,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,张幼仪一眼认出了他。“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。可是我晓得那是他。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,不会搞错的,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表情的人。”这是张幼仪的悲哀,也是徐志摩的悲哀。他带她去百货商店,挑选了几件衣服和帽子,然后他们一起照了几张照片,为的是寄回硖石,让徐家人看到他们在异乡生活和睦的模样。
他们在伦敦住了一段时间。人前的徐志摩热情快活、神采飞扬,但到了夜里,等朋友走了,忧郁就开始笼罩到了他的脸上。他依然抵触自己的婚姻,张幼仪说:“有一次,他和我一起躺下后,他的呼吸声不但没有缓和下来,反而因为觉得挫折和失败而扬起。他在最想摆脱我的时候,败给了我的肉体,对我们要厮守在一起这件事感到气馁。”
没多久,因为狄更生的介绍,徐志摩进入康桥皇家学院旁听,于是,他们搬到了离康桥6英里的沙士顿。女人天生是个敏锐的侦探,虽然徐志摩对张幼仪向来都很冷漠,但她还是从这股冷漠中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沙士顿小镇旁边有一家理发店,徐志摩每天早晨都要出去理发,他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理发店对面的就是他收发信件的地方。他和伦敦的某位女朋友经常鸿雁来往,为了避免被张幼仪发现,他们在信中使用的是英文。
9月的一天,这位女朋友上门来拜访。她头发剪得短短的,擦着暗红色的口红,穿着一套毛料海军裙装,在穿了丝袜的两条腿下,竟然是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。她就是林徽因。等林徽因离开后,徐志摩问起她的看法,张幼仪脱口而出:“呃,她看起来很好,可是小脚和西服不搭调。”也许是她言语里的厌恶和幸灾乐祸刺激了他,也许是她戳破了他的心思,他突然脚跟一转,失态地尖叫道:“我就知道,所以我才想离婚。”
张幼仪怔住了,她从客厅里跑出去,他追出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我以为你要自杀!”
女为母则刚,她没有轻生的念头,这时的她又怀孕了。
当张幼仪把消息告诉给徐志摩时,他毫不犹豫地说:“把孩子打掉。”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回答,她说:“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的耶。”徐志摩冷冰冰地说:“还有人因为火车肇事死掉的呢,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?”
张幼仪给二哥写信,在他的帮助下,她去了巴黎,而后又去了柏林,在那里生下第二个孩子彼得。徐志摩从伦敦托人给她带口信,问她:“愿不愿意做徐家的媳妇,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?”这次,他明确地表态:“徐志摩不要你了。” 为了签署离婚文件,分别半年多的两人见了面,当张幼仪提出想征求父母意见后再签字时,徐志摩拒绝了:“不行,不行,你晓得,我没时间等了,你一定要现在签字……林徽因要回国了,我非现在离婚不可。”
他是铁了心要离婚,连在她面前的掩饰都省了。
徐志摩提出要去看看刚出生的孩子。在医院育婴房的玻璃窗外,他神色欢喜,看得神魂颠倒,张幼仪说,他“始终没问我要怎么养这个孩子,他要怎么活下去”。
他就是这样冲动而懵懂,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称职的父亲,他也没有清楚地想过,离婚是否真是恰当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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